致，2016

整部電影，問了一個每個人從小到大問個沒完的問題：「為什麼？」這也是我們家三個孩子每天必問（尤其三歲的目前正值高峰期，一天問N次，什麼都能問！）作爸媽的當然義不容辭地扮演起「聲控人肉Google」的角色，盡量有問必答，還因材施教地適時把答案「翻譯」成他們年齡能理解的語言。

但是年紀越大，這問題變得越來越深奧，牽涉的層面越來越複雜，也越來越難回答。尤其遭逢人生巨變的時候，這個問題更讓人無言以對。電影裡說：「愛、時間、死亡，讓世上所有人彼此相連。我們都渴望愛、擔心時間不夠、害怕死亡。」失去幼女的椎心之痛，讓故事的主角完全失去與現實接軌的能力，無法工作、無法睡覺、無法社交。奮鬥多年的事業不再重要，患難友誼也已經毫無意義。直到有一天，當他選擇「面對」，一切終於有了轉機。

人生中的「低潮」」、「失落」、「卡關」、「觸礁」、「仆街」、「墜機」、「失敗」、「創傷」…，不管你選擇怎麼命名這些事件或時刻，記憶中不堪回首的灰暗低谷，真實地在我們的生命中，眼睛看不見的地方深深地劃下刻痕。

最近有個機會，花時間仔細回顧了我人生中最慘烈的失敗，雖然已是年代久遠的學生時期，但在一邊回想的同時，竟然還能明顯感覺到「不忍卒睹」的「自鄙」情緒，覺得當時實在是丟臉至極 。那次挫敗也讓我容易患得患失，甚至多年來對某些領域的嘗試敬謝不敏，幾乎全面放棄。「為什麼？這麼慘的失敗，到底為什麼會發生？我知道失敗為成功之母的道理，也相信失敗可以成為很好的老師，但是我完全沒有從這個慘敗中學到什麼呀！它只讓我變成了一隻夾著尾巴的小狗。」我在禱告中這樣跟神說，一邊回想著那些年在美國讀書的日子。

「傳福音。」上帝突然回答。傳福音？我努力回想，那幾年我有特別積極傳福音嗎？我想起當時校園團契的聚會，牧師邀大家輪流分享自己的得救見證，一週一位。要輪到我的時候，我很困擾的告訴牧師，我從小在教會長大，實在沒有甚麼失喪後又重生的驚天動地可以激勵人。但是牧師卻說：「一定有的！你的故事！」
 
那天帶孩子上游泳課，回家時我們走在鋪滿瓷磚的人行道上，他們跑跑跳跳地玩起了一個遊戲，還笑著問我要不要加入。我仔細看，發現他們在玩一個「借顏色」的遊戲。規則是，要踩某些顏色的瓷磚向前走，那麼身上的衣服就必須要有相同的顏色。如果身上沒有那個顏色，就也不能踩那些瓷磚。為了要持續向前走，孩子們必須開始互相「借顏色」：要走灰色的磚，就要摸哥哥的灰色褲子借灰色。要走粉紅色，就要碰一下粉紅T恤。後來我發現，大家都一直搶著要碰姊姊的褲子，因為姊姊那天穿了一條花褲子，上面甚麼顏色都有！

顏色能做什麼？原來顏色能開道路！那些從低谷裡收集的顏色，不只能讓自己繼續前行，還能幫助其他已經走到無路可走的人，腳下再開出新的路！擁有越多色彩的，就有越多路徑、越多自由、越多可能性、也越多盼望！

電影名稱的原文「Collateral Beauty」其實是個很怪的詞，它是什麼意思呢？對照另一個比較常見的相似詞「Collateral Damage」，可能比較容易體會。它是軍事用語 ，意思是「附帶損害」，用來形容在攻擊任務中，雖非攻擊目標，但卻意外地連帶受傷、受損、或死亡的人、事、物。劇中最關鍵的一句話，是當一位絕望的母親接受稚女被宣判死刑，等候拔除呼吸器時，一位老太太對她說：「別忘了一定要留意『Collateral Beauty(附帶美麗)』，每件事裡都有它最奧祕的串聯。」在如此至痛至悲中，怎可能有任何一絲「附帶美麗」？多麼令人不解！

這個奧祕的串聯，不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。因為「附帶美麗」，就像「附帶損害」一樣，往往不是我們專注的目標。身在痛苦中的我們總是問：「為什麼？為什麼？」我們恨不得馬上停止、立刻改變、倒帶重來、希望這件事從沒有發生過！但是，先不要太早下定論。我認定的「人生大慘敗」，經過了二十年後的今天，竟然開始改觀，因為神帶著我調整焦點 。我稱之為「失敗」，但祂卻認為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；我說是「 潰不成軍 」，祂卻說是「大好消息」；我以為是「此路不通」，祂笑說只是「此路尚未開通」；我說：「算了！我放棄……」祂說：「結局在我手裡。」當年沒有對焦的模糊細節，漸漸變得清晰，好像另一台攝影機，從全新角度，捕捉到當年鏡頭外的故事。為什麼會「附帶美麗」？因為神的良善。按神的時間，祂使萬事成為美好！祂將帶你重新對焦，使你看見幽谷中的光譜，只要你願意等一等。

2016就要過去。不管發生過什麼，那是你的經歷、你的故事、你的顏色。一位藝術家，少了低谷的焠鍊，怎麼能創作演繹出撼動人心的作品？在你還沒有察覺的時候，低谷中的「附帶美麗」，已經累積了許多耀眼的五彩斑斕，等著你用來繼續創作，在未來的畫布上。
致，2016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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